薛依看着面前少年的脸,似乎有些痴了,直到耳边的鸟鸣声响起她才缓过神来,用膝盖挡住自己发红的脸颊。
杂乱的鸣叫声让薛依越发羞愤,她不敢看面前的少年,不敢看天边的飞鸟和繁茂的森林,不敢看那只狐狸,甚至不敢看那些已经被烤的泛起油光的兔子,好像生怕它们活过来,嘲笑少女的小小心思。
陈唤京看穿了少女的羞窘,他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幼稚,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逗弄一个女孩。
但这偏偏很有趣。
少女的眉眼,她的笑,她的嗔,她微微曲起的小腿美妙的弧度,她想要隐藏却怎么也隐藏不住的心思,一切都是那么美好。
但如果让她真的伤心起来,一切也就不美了。
于是陈唤京轻轻扯动少女的发丝:
“在想什么?“
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,薛依极力控制着自己,才没有像那只狐狸一样飞快地把头抬起来,
她把头抬起一些,放在膝盖上,躲闪着陈唤京的目光。
“在想……你的那一剑。“
“那一剑怎么了?“
少女有些气短,埋怨地看了少年一眼。
那一剑对于你来说或许不算什么,但对我来说,真的很遥远。
遥远到和你我之间的距离一样。
薛依是薛家的小公主,她本不应如此。
但如果她是醉心于剑的剑客,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呢?
她的剑道天赋卓越,甚至要超过故去的父亲。
她见过很多旁人看来精妙绝伦的剑招,却没有记住多少,在剑道无比广阔的长空之中,这些剑或许只是流星而已。
初见虽美,却难让人回味,
直到她看见陈唤京的剑,她拼命地看,也只能看见一片炫目的华光。
好像一道深沉的银河突然横在面前。
或者说,那一剑就是一道银河。
那些迷茫,惶恐,向往的情绪,并不完全是针对少年的情愫,更多的反而是对这一剑的思量。
每个人都曾仰望星空,对着那片触不可及的彼岸生发出无限诱人的遐想,渴望用脚步丈量无穷的银河,直到那片星云堆叠的洪流的尽头。
但当银河真正降临时,他们才会知道,原来这才是银河。
薛依正是如此,那一剑之后,她见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银河。
陈唤京知道此时他大可趁人之危,轻轻环住少女肩膀,不做言语,而薛依大概会倒在他的怀中,如受惊的小兽般低声地呜咽。
但他多少算个好人,更重要的是面前的少女更是一个好人。
所以他很认真地说:
“那一剑并没有什么大不了,只是很快,也很准。“
他腰间的剑飞出,薛依勉强能够看清那把剑的去向,它在丛林间穿行,没有扰动一片树叶,一颗青草,一粒尘埃,好像山中只是多了一缕温柔的风。
少女出神地看着风在她视线尽头消失的方向。
直到陈唤京拍拍她的肩膀,她才发觉那把剑已经回到了鞘中。
薛依有所明悟,她知道这两剑其实一样,只是一剑很快,另一剑更快。
“这世界上有很多高超的剑意,剑意能做到一切,包括我刚才做的。“
“你看不透我的剑意,只是因为我没有用剑意。”
“很多东西,只是剑就能做到。”
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认真,虽然他的剑和意早已很难区分,但他相信,薛依看到了他,也看到了那把剑。
陈唤京觉得更应该感到惊讶的是他才对。
竟然真的有人能看见。
能看见这把剑的人,会相信剑能做到一切。事实上剑确实能做到,只是大多数人难以接触到这个事实。
就像在那条龙,它垂死之前也从未相信过,世间能有那样一把剑。
少女看着他,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心念一动,腰中剑顿时出鞘,悬在二人面前。
薛依试图模仿陈唤京刚才的那一剑,她的剑也很快,不过还是慢了一些,虽然同样尘埃不染,但不难看出,草木对锋芒的避让,才使得这一剑去势潇洒。
陈唤京心想,倒是有些剑的形韵。
少女对此仍有不满,她用心念感受着剑的意境,感受着剑感受到的一切。
那把飞入密林之中的剑在闪转腾挪地躲避着枝叶,挡在它面前的实在太多,多到几乎眼花缭乱。
薛依觉得那一剑不是这样,那一剑是随心所欲的。
问题是,如何才能随心所欲?
即使你的剑再快,也必然要躲避目中所见,而一旦躲避,那剑便只是在逃亡罢了。
少女知道先前那一剑不是逃亡,而是云游。
超脱这个世界般的云游。
薛依似有明悟,她的目光逐渐清明,好似空无一物。
草木,花叶,流水,尘埃,人处在这方无处不被填满的世界中,抬头是天边翻涌的风云,低头是脚下厚重的土地,即便登高远眺,目光能望的地方再远,也会有穷尽的终点。
没人能说自己眼中空无一物、
除非在一个瞬息中,她只看见了万物之间的空隙。
在这个瞬间,不是她眼中空无一物,而是天地空无一物。
草木仍然如剑飞来时那般闪躲,尘埃依旧像往常一般飘零。
一把剑从万物的空隙中穿过。
在一瞬之后,没鞘无声。
少女骄傲地扬起脸,轻轻往少年身边靠了靠。
她感觉二者之间的距离更为接近了一些。
陈唤京的手掌自下而上从少女的发丝中穿过,轻轻揉了揉她的头,感觉到少女把头微微低下,又略显尴尬地想把手收回,却看见少女的眉眼间,有浅浅的窃笑。
薛依把头重新放回膝盖,头发乖巧地垂下,像一只温顺的猫。
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丛林中,若无其事般开口。
“我练剑很久了。”
陈唤京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,他斟酌一二:
“我也练了很久。”
事实上,他的每一次吐纳,灵气运转的每一个周天都是练剑的过程,所以说他练了一辈子的剑也并无不妥。
对于陈唤京来说,剑这个字很厚,厚到可以贯穿他的一生。
这样的人很少,或者说,像这样的人很少。
所以少年很幸运,这一世他还未走出多远,便遇到了这样的人。
“我娘不喜欢我练剑,但是我还是要练,我喜欢剑,我要去剑宗。”
少女的目光很坚定,仿佛透过眼前的丛林看到了什么一般。
她的一只手在草地上不明不白地轻轻划着,偏过头看向少年,眼神中的意思并不难懂。
陈唤京本想继续用沉默搪塞,但他看见少女的眼睛仿佛起了雾,像沙漠中在烈日灼烧之下发出哀鸣的泉。
他想了一会,说:
“我去剑宗,是为了一桩造化。”
被他这样的剑客都称为造化的,是怎样的剑招、剑意,或者说,是怎样的一把惊世名剑?
似乎是一个很大的秘密。
少女有些不知所措,不过她明白在谈话中如果说到旁人不愿回答的问题,是有可能会被讨厌的。
她想了一会,手指仍在胡乱地划着,直到草地都要被划出苦不堪言的悲声时,才轻轻开口:
“我娘亲是吞龙海八窗楼的楼主,但我的剑不是和她学的,是和我爹学的。”
对这一带有些了解的人都会懂这句话的意思,虽然少年并不动这句话,但他懂少女的意思。
“我也姓陈。”
什么嘛,到头来,还是这样糊弄自己。
薛依埋怨地看了他一眼,却发现少年正在很认真地看着自己,她顿觉有些慌乱,但还是鼓起勇气和少年对视。
就算你这样看着我,你也是用莫名其妙的话把我打发了,少女气鼓鼓地想着,嘴巴抿成一条线,想要摆出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,却好像在朝主人呲牙咧嘴的小猫,让人想要抱入怀中疼爱。
陈唤京不懂她是不是真的这样以为,还是故意做出这番姿态,但这些并不妨碍少女的娇俏可爱,也不影响少年轻轻捏住她的脸,把她带到火堆旁。
狐狸跳到陈唤京身上,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轻轻叫着,把少年带到最为肥美的兔子面前。
陈唤京满意地摸了摸它的头。
不知为何,看见这一幕的薛依觉得,此情此景有些眼熟。
但还不待她想到那些会让自己羞得面颊飞霞的画面,狐狸便以最快的速度占据了第二肥美的兔子,它绕着那串兔肉不停地跑着,圈定了这块地盘。
少女不忍心欺负这只被欺负惯了的狐狸,但她也不想自己成为最好欺负的那个。
于是她可怜巴巴地望向陈唤京,用小脑袋轻轻蹭着少年的肩膀,两只纤细小手无师自通般抓住了少年衣袍的一角,轻轻地扯着。
少年无奈,在如往常一般除去兔骨之后,将自己那份和少女的装在一个盘子里,狐狸献宝似地捧来几串野果,感激对自己孔融让梨的少女。
陈唤京递给她一双筷子,她伸手接过,却感觉这双全无一点锋芒的筷子,握在手中却仿佛一把短剑。
她看向少年,发现他好像并无什么说话的心思,只用手中的筷子无声传递着信息。
快吃。
少女撇了撇嘴,却还是乖巧地夹起一块肉放入口中。
小小的一块肉,却需要她品味很久,仿佛这块肉重新变成了一只兔子,在她口中过完了并不美满的一生。
难道世界上真有生来就是为了被人吃掉的兔子吗?
如果没有,那为什么它会这么好吃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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